2021年10月6日 星期三

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,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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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走在我家門前那條靜謐的小巷,突然一台摩托車靠近。一開始以為是騎士要問路,結果對方操著濃濃的原住民口音說,他從三峽騎車來附近找朋友拿欠他的錢,沒想到朋友不在家,他只好騎車在附近繞,看看會不會好運氣遇上朋友。不過眼見油箱到底,朋友依然蹤跡不明,而且他當初根本沒想到會找不到人,連錢包都沒帶出門,又人生地不熟,只好拜託我幫忙加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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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下我很想跟他說:「加油加油,你一定可以找到朋友der!」,但這當然僅止於空想。取而代之的第一個念頭是:「看看那一點都不精美又漏洞百出的說詞,這根本是詐騙吧!?」第二件事是:「欸,我沒化妝看起來如此良善嗎?不是被問路就是被詐騙」但第三件事就是:「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怎麼辦?」所以最後我說:「我身上只有零錢,可以嗎?」

對方哪有說不好的道理,於是我掏開皮夾,拿了四十塊給他。不過就在我聽到對方說:「不能多給一點嗎?」的時候,我十分確定自己被詐騙惹!至於事情的發展,就是明明說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對方,連加油站在哪都沒問,拿著四十元揚長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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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突然想起來在我未滿25歲的好幾年前、還在公司上班的時候,一名年過30、每天穿著西裝上班的業務同事,在我離職後的某天來借錢。那時候他是這麼說的:自己以前投資失利,背了將近一千萬的債務;原本同樣身為業務的太太,因為懷孕辭了工作,家裡經濟只能靠他一肩挑起;前陣子他的岳母給人按摩,按到下半身無法行走;剛出世的孩子是過敏兒,甚麼東西都要用特別貴的專用品。如今的他掏了口袋,只有八塊錢,連買一包菸都不夠。

這名同事不是第一次向我借錢,可是他前債未清,所以即使我再怎麼同情,也為了要不要再借他錢而猶豫不已。那陣子我逢人就問該不該借,朋友們一面倒地叫我不要傻了。當時的男朋友也說了一句讓我至今猶言在耳的話:

「你會害死你自己。」

最終這筆錢我沒借出去,可我就這麼放在心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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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件讓我印象深刻的事,則要回溯至我的國中:某天放學後和同學到西門町的獅子林吃飯,一位聾啞人士拿著身殘人士的證明走到我們這一桌,我二話不說便掏出50元,然後得到一紙樂善好施的收據。其他桌的大人等那位聾啞人士離開後,紛紛說我被騙了。而我當時的回應是:「如果他是真的需要幫助的人怎麼辦?」

大人們不改其色,依然帶著訕笑說那位聾啞人士一定是假的。但令當時的我相當不解的是:他們為什麼要用這種預設的立場看人。

現在的我當然完全可以體會這些大人的立場。可是回想約莫兩、三年前那場讓我印象深刻的工作採訪──受訪者是一位擔任偏遠山區國小的校長,我還記得那天的我是紅著眼眶做完採訪的。

校長是這麼說的:原住民來自南島語系的語言文法和漢文相差十萬八千里。從小在原住民語環境中長大的小朋友們,別說數學、自然、社會,他們光是學中文就已經非常吃力,不難想見為什麼在國民義務教育已經延長至12年的現代,他們的雙親不但難以提升教育程度,根本連適應社會都是問題。

在如此的惡性循環下,許多原住民雙親根本不在乎孩子的教育,爸爸醉酒亂打人的事情所在多有。或許現在的我們並不討厭原住民,可是看看多少人歧視黑人、移工,原因大抵不出「覺得他們低下」。這些低下的人,有很大一部分或許只能在前述那種惡劣的環境長大,我們卻要求他們「必須和自己一樣高級」,否則摒棄、嫌棄、隔離,卻忘了這些沒有翻身餘地的人,在往後的漫長人生只能做著錢少少又讓人看不起的職業維生,諸如撿拾破爛,或是向我詐騙四十元,更遑論他們的晚年。

「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」自有其道理,可我不願意討論他們的可恨,因為總有人就是沒來由地天生可憐,還有我相信老天會比我們任何人更清楚地記著這些帳,例如那位先生可能下輩子要還我八十元之類的。當然,這也不代表我活該被騙,至少四十元於我行有餘力,所以我選擇用比較同情的角度看待而已──說不定這位先生因為我的四十元而可以在7-11買一個25元的叉燒包和一罐15元的飲料飽餐一頓,又有甚麼不好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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